箏人專訪-幸與不幸—癌症病人的古箏情緣

幸與不幸 —癌症病人的古箏情緣

古箏是一件現今好多人喜愛的中國樂器。從60年代開始，古箏在香港逐漸流行起來。直到現今，在香港學習古箏及自彈娛樂的人數以萬計。可見，現今古箏是一件很多人喜愛的中國樂器。

然而，香港地少人多、置業困難，所居住的地方更是全球比例最少之一。對大部份香港人來說，古箏是一件大型樂器。要把古箏正確平放在家中，方便練習和彈奏，是一件不簡單的事。但香港一眾喜愛古箏的人士，為求可以親自彈奏動聽感人的音色亦各施各法在家中練箏、彈箏。

爽朗樂觀的母親

鳳鳴的故事，與不幸緊緊掛勾。丈夫早逝，女兒先天智能障礙，十多年來，一個人帶大兩名子女,長期生活在壓力之下。

2008年發現自己患上乳癌。不幸是事實，人生也沒有否極泰來，鳳鳴樂觀地選擇與古箏為伴，坦然面對一個又一個難關。

最初約鳳鳴做訪問，擔心她不答應，「要問你好多家事，真的不介意？」豈料她爽快說好，更邀請我們到她家作客。從地鐵走到她家十多分鐘路程，鳳鳴滔滔不絕介紹她住的 社區。一進門，連連抱歉自己家裡小，再急忙遞上熱茶。我終於忍不住：「鳳鳴，你真的一點也不像生cancer！」鳳鳴笑笑說：「我份人無咩所謂！」

鳳鳴一家三口住在一起，圖中為她平常按放古箏的地方

她把古箏放在家中房間窗台的位置

每天她都從房中窗台把箏取出

避開她和她女兒的床

小心翼翼

高高低低的

從房間把古箏搬到廳

我們訪者想幫忙，但鳳鳴說：「自己得啦！我日日都咁搬架啦！」

放好箏架和椅子

駕輕就熟的把古箏放在廳中唯一的位置

放好後，不要講無地方走動，連大門走也走不出去

問：「平時你練古箏時，你仔女咪無得出廳？」鳳鳴：「係呀！我一練琴他們就回房，唔走出來架啦！他們好乖架。」

從鳳鳴平常練習古箏的位置，也可以清楚看到她仔女的房間。

從幸福走進不幸
鳳鳴生於60年代，年輕時做工廠女工，做收音機。「那時很流行聽收音機，有次聽到播中國音樂，一聽便覺得很喜歡，於是想去學中樂。初初不知道在哪裡找人教， 有天打開報紙，見銅鑼灣有培聲音樂社，馬上跑去報名。」「我覺得自己唔叻，想學一樣簡單的，於是選了柳琴來學，初初還以為是琵琶，但心想琵琶無理由那麼 小。」那個年代，沒有什麼娛樂，上班後便回家練琴，「學識了之後，有人請我加入樂團，膽粗粗跟人去玩，那時培聲都幾出名架！」

「玩過中樂團，你好專業！」

「後來樂團不知何故解散了，無得玩，成日心思思，於是再找人學吹笛，誰知師傅話我唔夠氣，叫我唔好吹啦。後來又去學二胡，別人拉得很好聽，我卻像劏雞，又放棄了。最後我選擇了古箏，音色最好聽，那時買一個古箏也要一千多元。」

「咁捨得？」

「當然啦，喜歡就買好一點的。當時未結婚，收入除了交家用，都是用來學樂器。」

「老師是誰呢？」

「第一個老師忘了，跟了不是很長時候，第二位是郭本能老師。」

「後來怎麼又停了？」

「我是85年結婚，結婚後兼職工作，又要照顧家庭，於是就放棄了。」

結婚後，兒子出生，鳳鳴在家相夫教子。數年後，女兒也出生了，只是女兒不足月出世，「得一磅半，三個月才第一次抱起她，腳掌只有我手指公咁大」，憶起女兒出 生的情況，鳳嗚每一個細節還是歷歷在目。「捱下捱下，九個月後終於可能帶女兒回家，醫生護士讚我個女生命力好強，個個都好錫佢。」女兒智力雖有發展遲緩的情況，但丈夫從事會計行業，收入尚算穩定，作為哥哥的兒子愛護妹妹，一家四口倒樂也融融。

不幸從先生離世開始，1999年，丈夫發現腎有事， 檢查之下是腎癌，短短一年未到便離開了她們。那時兒子才得十歲，女兒只有六歲。夫家親戚都在內地，不能投靠，「一個女人撐起成頭家，辛苦嗎？」「全靠我的兄弟姊妹，個個 都好照顧我。」 拿著丈夫的積蓄，鳳鳴一個人打理整個家。女兒自小身體不好，經常出入醫院，手腳都是打針留下的疤痕。

再與古箏同行

大嫂擔心鳳鳴一個 人帶孩子太苦悶，在鳳鳴辦妥丈夫身後事之後鼓勵她再學古箏。「停學後一直將古箏放在阿媽屋企，後來拆卸重建，又把古箏搬去阿哥天台，始終不捨得掉。一放就 放了十年，每次去阿哥家，都要摸下玩下。阿哥有時都問，你要放到幾時？我要收你租，成十年啦。」 於是，鳳鳴到社區中心報名古箏班，生活除了子女、家務就是彈古箏。

問:「這不是你放左十年個台古箏吧?」鳳鳴：「不是啦！這是潘老師送比我架，我個台不能用啦~」

命運弄人怨不得人

2008年，命運又再捉弄這個平凡的家庭。鳳鳴發現患上乳癌，「睇醫 生的時候已是第二期尾。」丈夫離世後，鳳鳴一個人照顧整個家庭，壓力本來已很大，那一年，兒子剛上大學，女兒也特別多病痛，「迫曬係同一年，特別辛苦，可能係咁所以生cancer」。沒有辦法，馬死落地行，始終也要面對。鳳鳴先做手術後接受化療，頭髮掉得很厲害，腰又痛，辛苦得不得了。

休養過後，鳳鳴又在出現在古箏班上，癌症始終困擾著鳳鳴，偶爾又會從古箏班消失一段時間，只要稍稍好一點，鳳鳴又會笑著出現上堂，給同學帶來很大的鼓舞。

「咁辛苦仲繼續學古箏？」

「無得彈仲辛苦，我真係好中意彈古箏，年紀大，記性無咁好姐。」

「最喜歡彈什麼歌？」

「春江花月夜，這首係我病好回去上課第一時間想彈的古箏曲。」

難得鳳鳴這樣熱愛古箏，莫老師為她的古箏做清潔、定位和調音

面向窗外，譜面會光線不足

莫老師建議她更改放箏的位置

光線比之前充足

廳中還多了地方走動

目前，鳳鳴保持每個星期上堂，每天練習彈箏，在家自彈自娛，於不幸的生命中帶來無限的幸福的音符。可幸的是，兒子已大學畢業，能夠自力更生，女兒經過訓練而發展其有限的潛能，增加其獨立及正常生活的能力，也成功入住院舍，得到專人照顧，他們都非常鼓勵媽媽繼續學習古箏。

後記：
記得在2008年，鳳鳴和同學們一起到我家看古箏。他們都是第一次去我屋企，每個同學都十分開心喜悅。結束時，鳳鳴：「好開心呀! 好開心呀! 好內無咁開心啦!」我還記得她真的比平常突別開心。「好開心可以看到咁多咁靚古箏，聲音好好聽，好內無咁開心過！」。「我有野同大家講，我有乳癌。」當時，大家都呆了，鴉雀無聲。

同們紛紛講「無事架，現在醫學好發達架」「自知！不過我最擔心，就係我個女，她知道之後不停哭，成日扭計~」我無知地問「扭計？」

「我個女輕度弱智~」
「佢平時好乖，知道我有病，日日扭計，我最擔心佢，阿仔又在北京讀書….」
「阿sir，我要停學一段時間~」
「好翻，再來學，我們一起等你架~」
一年後她真的再打給我「阿sir，我可以回來學嗎?不過我無頭髮，樣不好看，你唔介意嗎？」
「好，我講過等你回來，我們就一起再彈《春江花月夜》」

到底是什麼能使 鳳鳴誇過生命中一個又一個的難關？
鳳鳴說「人生，總是要面對，不可逃避」「一就一，二就二」

香港生活壓力大，人人為生活勞碌，每日在社會力爭上游，得到了金錢、名利、權利，時間卻有如白駒過隙，人生走完一圈回來，卻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親情、友情、甚至失去了原本真正的我。

到底我們是為生存而生活，還是為生活而生存？
人生短暫，找到自己的興趣，這也是一種幸福。有時候，開心其實是很簡單……

圖為鳳嗚在彈奏古箏的情況

鳳嗚於12年參與箏團「箏音樂」的師生匯演的情況

現在鳳嗚跟其他同學們仍堅持每星期上堂練習一次的

另外，為大家送上母親節隨興 - 世上只有媽媽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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